「把整個宇宙壓縮成一個球,使它滾向某個重大的問題。」
順搭小說家Dan Brown今年的偵探歷史新作《地獄》的便車,分享艾略特出版於1915年的現代詩 The Love Song of J. Alfred Prufrock (普魯弗洛克的情歌)。前陣子漫畫家Julian Peters也把他的漫畫版節錄放在部落格上。雖然煙霧畫上眼睛有點奇怪,「漫畫詩」的整體卻讓人感覺別有一番趣味。艾略特在開頭題辭引用了14世紀佛羅倫斯詩人但丁所著《神曲》的下篇〈地獄〉,藉由但丁欽慕的羅馬詩人維吉爾(Virgil),間接串起了古、中、今三個時代的文學想像。據說百分之八十的美國高中生都曾經在課堂中讀過這首現代詩經典,但是這首表面名為「情詩」的現代詩,底下究竟有何深意?「總會有時間,總會有時間. . . 在一分鐘裏總還有時間/決定和變卦,過一分鐘再變回頭。」或許這首詩可以說是對於時間本質的沉思?「當我被公式化了,在別針下趴伏/那我怎麽能開始吐出/我的生活和習慣的全部剩煙頭?」也彷彿是現代性的氛圍之下,身為個人或個體不確定性與焦慮。「我聽見了女水妖彼此對唱著歌。我不認為她們會為我而唱歌。」其實它也可以說是一部現代的奧德賽,在一成不變的生活場景中想像一場無趣的心靈放逐?各種詮釋或許有所不同,但是這些似乎都不影響詩文本身的音律和抒情美感。
《花園:談人之為人》(Gardens: An Essay On Human Condition) 的作者 Robert Pogue Harrison,也在他的Podcast廣播節目《Entitled Opinion》之暑假墊檔節目中朗讀兼討論這首詩。身兼搖滾樂手與文學教授的哈里森先生讀起這首詩來頗有韻味,節目中他也提到生平第一次講課,就是帶領大學生討論這一首詩。當時還是個研究生的他臨時幫老師代課,面對〈普魯弗洛克的情歌〉中的斛光杯影和往來的佳人貴婦,他提出一個大膽的假設:普魯弗洛是一個侍者,在餐廳工作的同時暗戀某位時常來訪的貴婦,想向她告白卻又沒有勇氣。老師得知他的胡扯之後,打電話來興師問罪:「你竟然告訴學生普魯弗洛是一個服務生!」稍後的討論中哈里森引入沙特與存在主義的討論,以及前引但丁詩歌的意義,每聽每忘,但是有趣,有人說這就叫做雋永。
ps. 這裡附上的中譯版本譯者為查良錚 ,筆名穆旦,一生顛沛流離但專注於文學翻譯與創作。他是查良鏞—筆名金庸—的家族堂兄弟,另一位查家良字輩的名人是查良鑑,曾任司法部長與東海大學董事。
The Love Song of J. Alfred Prufrock
傑·阿爾弗瑞德·普魯弗洛克的情歌
T.S. Eliot 原作
查良錚 中譯
假如我認為,我是回答
一個能轉回陽世間的人,
那麽,這火焰就不會再搖閃。
但既然,如我聽到的果真
沒有人能活著離開這深淵,
我回答你就不必害怕流言。
那麽我們走吧,你我兩個人,
正當朝天空慢慢鋪展著黃昏
好似病人麻醉在手術桌上;
我們走吧,穿過一些半清冷的街,
那兒休憩的場所正人聲喋喋;
有夜夜不寧的下等歇夜旅店
和滿地蚌殼的鋪鋸末的飯館;
街連著街,好象一場討厭的爭議
帶著陰險的意圖
要把你引向一個重大的問題……
唉,不要問,「那是什麽?」
讓我們快點去作客。
在客廳裏女士們來回地走,
談著畫家米開朗基羅。
黃色的霧在窗玻璃上擦著它的背,
黃色的煙在窗玻璃上擦著它的嘴,
把它的舌頭舐進黃昏的角落,
徘徊在快要乾涸的水坑上;
讓跌下煙囪的煙灰落上它的背,
它溜下臺階,忽地縱身跳躍,
看到這是一個溫柔的十月的夜,
於是便在房子附近蜷伏起來安睡。
呵,確實地,總會有時間
看黃色的煙沿著街滑行,
在窗玻璃上擦著它的背;
總會有時間,總會有時間
裝一副面容去會見你去見的臉;
總會有時間去暗殺和創新,
總會有時間讓舉起問題又丟進你盤裏的
雙手完成勞作與度過時日;
有的是時間,無論你,無論我,
還有的是時間猶豫一百遍,
或看到一百種幻景再完全改過,
在吃一片烤麵包和飲茶以前。
在客廳裏女士們來回地走,
談著畫家米開朗基羅。
呵,確實地,總還有時間
來疑問,「我可有勇氣?」「我可有勇氣?」
總還有時間來轉身走下樓梯,
把一塊禿頂暴露給人去注意——
(她們會說:“他的頭髮變得多麽稀!”)
我的晨禮服,我的硬領在顎下筆挺,
我的領帶雅致而多彩,用一個簡樸的別針固定——
(她們會說:“可是他的胳膊腿多麽細!”)
我可有勇氣
攪亂這個宇宙?
在一分鐘裏總還有時間
決定和變卦,過一分鐘再變回頭。
Read the rest of this entry »